“師兄,你說這三尺院墻外的世界,是什么樣子?”容貌絕麗的少女負手而立,仰頭看著從墻外探進來的柳樹枝,白皙的肌膚在日光照射下近乎透明。
抱劍而立的少年沒有回答她,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。
十二歲的易文君絲毫不覺得意外,畢竟,更多時候,師兄就像一尊擺設品,好像沒有脾氣的死物一樣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。
后來,十四歲的易文君再次問出這個問題,那棵柳樹上躺著喝酒的白發(fā)男人含笑的回答她:“外面的世界啊?外面的世界是風風雨雨,是雨雪冰霜,但也有春風萬里,綠水青山。有愛恨情仇,有雞毛蒜皮,你想得到的,想不到的都有。”
易文君溫柔淺笑,說出毫不相干的一句話:“我知道,你是李先生,天下第一的李先生。如果這天底下還有一個人能帶我走出這個院子,那一定就是你了?!?/p>
李長生挑眉笑問:“那你要和我走嗎?”
易文君搖頭,笑容柔和看似無害,眼中卻滿是銳利的刃光:“我會離開這里,但我希望是我自己打破這堵墻走出去。”
熱鬧的酒肆里,一個紅衣少年連聲追問:“后來呢?后來呢?那個女孩走出那堵墻了嗎?”
狐裘青年垂眸望著手中的青瓷酒杯,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,端起酒杯一飲而盡,酒杯篤的落在桌上,他笑:“何止??!她不僅走出來那個困住她的小院,還把這個對女子不公的世道攪得天翻地覆?!?/p>
紅衣少年一愣,摸摸頭,苦苦思索:“你這么一說,我好像猜到你說的故事里,那個每日坐在墻下彈琴的女孩子是誰了。”他忽然湊近狐裘青年耳邊,悄聲說:“天下第一美人,當今北離的宣妃娘娘,是不是?”
狐裘青年微微皺眉,糾正道:“她有自己的名字,她叫易文君!”
她不叫魔頭葉鼎之的妻子,也不叫北離宣妃娘娘,也不叫孤劍仙的師妹,她有自己的名字,她叫易文君。
紅衣少年知錯就改,“好好好,易文君。”說完他搭上狐裘青年的肩:“不過,蕭瑟,你知道這么多宮廷隱秘,那那些江湖上的傳言哪些是真?哪些是假?”
蕭瑟肩膀一抖,甩開紅衣少年的手,雙手抱臂,慵懶挑眉:“什么傳言?”
紅衣少年小心的觀察四周,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,他才用手擋著嘴,輕聲道:“易文君和瑯琊王、當今圣上、天外天宗主、還有雪月城兩位城主的多角戀,是不是真的?”
蕭瑟:“……”
這憨憨,腦袋里就只想著這個?
他也是瘋了,居然和這個憨憨說起這些事。
大概是這些年一直悶在心里,難得遇到一個實心夯貨,就想把心里一直壓著的話說出來,讓自己輕松一點。
這個問題,不管雷無桀怎么問,蕭瑟也沒有回答,多問幾次后,雷無桀沒了興趣,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事情上,也就不再纏著蕭瑟問。
但迷路迷到偶遇雪月城大師兄唐蓮,意外卷進黃金棺材事件后,有些事又被重新提起來。
夜幕星河,林中篝火燃起,一藍、一白、一紅,三人圍著篝火席地而坐,雷無桀看看蕭瑟,又看看小和尚無心,突然瞪大眼睛:
“蕭瑟,無心,我發(fā)現(xiàn)你們兩個其實長得很像。白日里光線太足沒注意到,但現(xiàn)在被火光映著,明明滅滅,你們兩側臉輪廓幾乎一模一樣。你們兩個,真的不是對方失落在外的親兄弟嗎?”
無心眨眨眼,呆萌中帶著無辜,故意摸了摸身上的素色僧衣:“誰說的準呢?你說是吧,蕭老板?”
蕭瑟冷笑,只一味烤火,誰也不搭理。
雷無桀安慰無心:“別管他,這幾天跟吃錯藥一樣,跟誰都嗆聲,我都不愛搭理他了。”
話是這么說,干糧烤好還不是掰一半分蕭瑟。
潔癖患者蕭老板也沒嫌棄雷無桀,只是嚼干糧像吃人一樣,用力得很。
無心愛惜的拂去僧衣上落的灰燼,小心細致的模樣非常打眼,蕭瑟陰陽怪氣道:“一件衣服而已,值得這么小心翼翼嗎?你要是窮得只有這一件衣服,我可以借錢給你買?!?/p>
無心面帶微笑:“長者心意,自當愛惜?!庇米钐煺娴谋砬?,不輕不重的又插蕭瑟一刀:“怎么,你沒有嗎?”
蕭·確實沒有·瑟臉色一黑,用力的深呼吸,裹緊狐裘扭到另一邊去了,行動表示何為眼不見為凈。
雷無桀無語:“蕭瑟,我覺得你才是那個三歲小孩。”還說他不成熟,整天嘲諷他三歲孩子智商,但他覺得,蕭瑟頂多也就三歲。
鬧起脾氣跟小孩似的。
蕭瑟閉上眼睛,誰也不搭理。
“對了,無心,從美人莊一路追過來的那個白發(fā)仙到底是想救你還是想害你???”雷無桀的腦子能用來想事的容量不多,不和他明明白白的說出口,他真的會很懵。
無心微微一笑:“他是我父親的手下,想帶我回天外天,但我不想回去,北離有我想見的人,天外天太遠了,我要是走了,那個人肯定不會去那么遠的地方見我?!?/p>
蕭瑟冷哼出聲:“說得好像你在北離,她就會來見你一樣,你在北離為質這十二年,她來見過你幾次?我猜,屈指可數(shù)吧?!?/p>
“山不來就我,我就去就山。”無心歪著頭,火光映在他臉上,令他昳麗眉眼清潤著溫柔和純真:“更重要的是,為什么非要她主動來見我呢?而不是我主動去見她?沒有人有資格要求她那樣做,不是嗎?”
蕭瑟眸光微頓,眼簾垂下,聲音輕不可聞:“難怪她更喜歡你?!?/p>
無心輕笑:“那你就錯了,別人我不知道,但對她來說,對男人的喜愛有深淺可分,對孩子,從來都一視同仁。”
雷無桀一頭霧水:“你們說的,我好像聽懂了,又好像沒聽懂。怎么感覺你們當著我的面,在用加密語言聊我聽不懂的事情?!?/p>
“什么事都要弄清楚搞明白,不累嗎?”無心看雷無桀臉上沾了黑灰,掏出一塊手帕給他:“擦完記得洗干凈還我?!?/p>
雷無桀覺得無心斤斤計較的樣子怪好玩的:“知道了,無心小師父?!?/p>